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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素衣是被一陣細密的吵雜聲吵醒的,她從一張錦繡大床中醒來,發現身邊都是忙活的婢女。
“我冇死?”她驚訝的望著自己的手臂,那兒早已被白色的紗布重重纏上。
“小姐!你醒了!”一個穿著綠色長衣的婢子驚喜的看著李素衣。
“你是誰?我又為什麼在這?”李素衣還是搞不清狀況,強烈的不安感驅使她必須要做點什麼。
“我是小姐的婢子綠鄂,小姐是廖大將軍的女兒,廖大將軍前些日子才接回小姐!”綠鄂想起了什麼,一拍腦袋,從袖子裡掏出一支玉簪,“這是將軍吩咐的,戴上簪子,小姐以後的名字就叫廖凡錦。”
李素衣默默的接過玉簪,上麵刻有兩個小字——凡錦。
當那一點希望成真時,李素衣隻覺心中五味雜陳,往昔種種劃過心間,帶起一圈圈漣漪,她在心默唸,“我有爹了,我有爹了……”
眼淚滴落在玉簪上,李素衣緩緩戴上了那一支玉簪。
她環顧四周,再也冇有腐朽的臭味,也冇有盛氣淩人的教坊司眾人,隻有對她畢恭畢敬的婢女。
她第一次笑了,笑得無比燦爛,“我阿爹現在在哪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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陽光正好,陰雲過後便是晴天。
西岐的這場雨來的快,來的急,去的卻慢,連綿了好幾日。
廖思墨端坐在書桌前,一雙劍眉緊緊皺起。
他多了一個女兒,這本該是一件麻煩的事,因為他的髮妻乃是周王姬曆之妹,姬幽。姬幽不是好相處的人,要是知道他還有一個女兒肯定會大發雷霆。
但是恰好姬曆準備給他的兒子姬昌挑選妻子,於是這一件麻煩的事變得不麻煩了。
姬曆給姬昌選取的妻子自然要從手下中選擇,以牢固他們的關係,而廖思墨的獨女廖青紗無疑是最好的選擇,廖思墨自然不想受到姬曆鉗製,於是便想起了多年前的糊塗賬。
至於那天是他喝醉了誤進了李之柔屋子,還是李之柔蓄意勾引廖思墨,這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他重新有了一個長女,而且這個長女他絲毫不心疼。
“廖文何在?”他輕呼一聲。
“屬下在!”書房的門被推開,一個魁梧壯碩的男子走了進來。
“事情辦的如何了?”廖思墨問。
“屍體已丟到黑水河中,綁上石塊,決計不會有人發覺。”廖文始終低著頭,不瞧位上那人一眼。
廖思墨露出和煦笑容,“你做的好,這次就回老家去吧。”
“是!”廖文緩緩退了出去,隨後擦去額頭冷汗。
廖思墨眉頭舒緩,跟著廖文走了出去。
一日後,廖大將軍家的家仆廖文曝屍荒野,殺人者神秘失蹤,這也成了西岐的一樁懸案。
李素衣來到廖府三日了,這三日裡她冇見過廖思墨,廖思墨總是很忙,不是去誰家的酒宴就是去與周王商談要事。
“小姐,小姐!”綠鄂的叫喊喚回了正在出神的李素衣。
李素衣此時對著銅鏡梳髮,她都要把梳子梳斷了。
“綠鄂,我梳了多久了?”
“大約半個時辰了。”綠鄂答。
“啊!”李素衣驚叫一聲,“你怎麼不提醒我,竟梳了這麼久!”
“誰知道小姐是不是喜歡梳髮,下人們可不敢違逆主子的意思。”綠鄂委屈巴巴的跟李素衣說著,眼眶瞬間濕潤了。
李素衣無奈地看了她一眼,“好了好了,以後我要是再出神你就叫醒我!”
“是。”綠鄂又把眼淚收了回去。
李素衣穿戴整齊,身上也換了服飾,這青色華服用了上好的料子,比起那件褐衣來絲滑了不知多少,她一穿上就像躺在了大床上,在此之前她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麼舒服的衣裳。
穿梭在廖府中,下人們都不敢直視她,李素衣很想捏自己一把來讓自己清醒,她也這樣做了,手臂上傳來的痛楚讓她清楚的知道這都不是夢,她現在是廖凡錦,廖府的小姐。
拐了七八個彎,李素衣站在書房前,而綠鄂已經離開了,書房這裡是下人們的禁區,冇有廖思墨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進入。
忽然身後一陣香風傳來,一個穿著紫衣的女子出現在李素衣麵前,寬大裙幅逶迤身後,優雅華貴。
墨玉般的青絲,簡單地綰個髮髻,幾支金簪整齊的插在髮髻中。她的美眸顧盼間華彩流溢,一對招子緊緊盯著李素衣。
她開口問道:“你是廖凡錦?”
“是。”李素衣從冇見過這麼好看的人,不自覺的答了出來。
“哼!”她見李素衣看著自己,冷哼一聲,“我是姬幽,是你爹的髮妻,你該叫我大娘。”
李素衣心中一亂,這個美麗的女子竟然是自己的大娘!
“你聽到了嗎!”她的聲音提高了一些,目光中不耐煩的神色也多了。
“是是,大娘!”李素衣連連點頭,她的腰彎的彷彿鐵鑄的一般,一絲不苟,恰到好處。
見到李素衣這般,姬幽才滿意的點點頭,“你是天生做下人的好料子,賤民就是賤民,你們本來如此。”
李素衣平日裡聽到這話也就罷了,現在聽姬幽一說,心中不知怎麼的冒出一股無名恨意。
“夫人,你們在書房前做什麼,去裡麵說話!”廖思墨來了,他穿著一身白衣,麵容俊逸,若不是他留著兩撇鬍子,常人根本無法把他和廖將軍聯絡到一起。
李素衣聽到廖思墨的聲音也悄悄抬頭,看到自己的爹竟是這樣一個瀟灑人物不由心生羞愧之情,她本就算不得好看,而且在教坊司裡風吹日曬,變得又黑又瘦,實在不能和他們站在一起。
她身子往後移了一步,想把自己掩蓋起來,可廖思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。
“錦兒,這幾年讓你吃苦了,是爹來晚了。”廖思墨情真意切,臉上還有後悔悲痛之色。
姬幽冷眼看著一切,要不是廖思墨告訴她要把李素衣嫁給姬昌,她可不會同意這荒唐事。
她的孩子註定要成為大商的皇後,一個小小的姬昌也敢娶自己的女兒,即使他是自己的侄兒也不行!
李素衣看著眼前的爹,心中也有所感應,不禁悲從中來,“女兒不苦,能見到阿爹就夠了。”
廖思墨輕輕撫摸著李素衣那張臉,“好孩子,看看你,都變得這麼瘦了,苦了你了。放心,以後在廖家誰也不能欺負你!”
李素衣撲進廖思墨懷中,放聲大哭起來,她一次感受到了溫暖和喜愛,多年來的委屈都一股腦的消散了。
什麼欺負,什麼辱罵都不如這輕輕一擁。
廖思墨麵色溫和,宛如世上最慈愛的父親,他溫言道:“錦兒,這是你大娘,你要好好侍奉她。”
“大娘。”這次李素衣是真心實意的彎腰行禮。
“嗯。”姬幽還是和之前一樣冷若冰霜,輕哼了一聲。
“進來吧,外頭這麼多人,你在這哭哭啼啼也不怕人笑話!”廖思墨抹去李素衣的眼淚。
“是,阿爹。”三人一同進了書房。
這一天廖思墨和李素衣說了很多,姬幽在一旁應和幾聲。
說到最後,廖思墨突然問:“錦兒是否還未婚配?”
“是。”李素衣還是懵懵懂懂,不知阿爹說這些乾嘛,隻能認真聽著。
“爹爹我為你選了一門好姻緣,這幾天跑來跑去就是去乾這事了。”廖思墨和善的笑了笑。
“啊?”李素衣驚訝的看著他,“女兒還小,怕是不合適?”
其實李素衣心中千萬個不願意,可看見廖思墨溫暖的笑意,她說不出拒絕的話。
“不急不急,再過兩年就行了。常說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既然定了約定,就不怕出錯。”
他拉起李素衣的手,說道:“那家人是周王子嗣,也不至於虧待了你。”
李素衣心中更是驚愕,周王那可是西岐的王,西岐大大小小的事都歸他管,連自己的爹廖思墨都在他的帳下效力。
“怎麼?不願意?爹不會勉強自家女兒。”廖思墨看出李素衣的神情的變化,關切的問道。
“不是,不是,隻是太過突然,女兒一時慌神。”李素衣解釋著。
“那就好,為父以為這回亂點鴛鴦譜,不過看錦兒樣子倒是無礙了,明天派人讓你和姬昌公子見一見。”廖思墨自顧自的說著,臉上滿是欣慰。
一旁的姬幽則在心中冷笑,“能進姬家的門你就燒高香吧!瞧你那不情不願的臉,還以為我們欠你什麼,冇有我們你這個不知道哪裡來的賤種早該死了!”
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出來,在廖思墨和李素衣叮囑幾句後,李素衣離開她才發作。
“思墨!你看看這個賤種的樣子!和你有什麼關係,長得醜也罷了,你是冇瞧見她剛纔看我的眼神,好像要把我吃了,這個狼心狗肺的賤人!”姬幽開始向廖思墨大倒苦水,廖思墨隻能頻頻點頭。
見姬幽越說越激烈,廖思墨一把抱住她,柔聲道:“我們的女兒註定是天上的鳳凰,他一個賤籍之後又算得上什麼呢,隻是搪塞你大兄的藉口,何必在意。”
“說的也是,可是看她那樣子我就不順心,想把這丫頭剁碎了喂狗!”姬幽歎了口氣,幽幽的目光看向廖思墨。
“你是不是嫌我太善妒纔會去找那個女人?”
“絕無可能,那是我廖思墨一輩子的恥辱,我隻愛你一人。”廖思墨默默道。
姬幽嬌羞道:“一把年紀了還亂說話!”
“什麼時候說都不晚。”
夜色寂寥,姬幽緩緩從書房中出來。
廖思墨獨自一人待在書房,他的眉頭微皺。
“打水來!”
下人們聽到聲音連忙搬著木桶進來,廖思墨脫去衣服,用水搓著手,直至搓下一層皮才罷休。
眾多奴仆不解的看著主子,但也不敢多看,又各自打熱水去了。
廖思墨躺在桶中,冷聲道:“把這件衣服丟了,不要讓我看見它。”
周圍奴仆拾起嶄新的衣裳走了,又飛快抱來一席白衣,其間無一人敢說話。
隻見廖思墨閉上眼,喃喃著,“賤婢之後就是臟些……”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