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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出楊丞府,應初然心中便疑雲瘋長。她不禁回眸,喃喃自語道:“他跟楊江說了些什麼呢?就這樣讓我走了。”

尤錦見佇立回眸,喃喃自語,方徐徐道:“小姐,您說什麼?”她抬手在應初然麵前揮了揮,“我們趕緊回府去吧。”

聞聲應初然徒地回神,輕聲道:“是了,趕緊回罷。”二人原本都以為危機已解隻待回府就是,遂已悠然自在的很。現下她一麵走一麵在袖中拾出麵紗欲掩麵。

可天有不測風雲,登時。

“應,初,然。”這三字猶如利刀一般,直紮入應初然的耳裡,哪怕再隔十裡她亦能聽出此話出自誰口。

她足下止住,全身都不爽了,纖纖手指將手中麵紗緩緩揉成一團。須臾徐徐側首舉眸往出聲處一探,才見楊丞府前停駐了一輛馬車。是黎平王府的馬車。

馬車轎頭坐著的便是付垵,他躍身立地,隨後麵露難色地顧盼應初然一眼。

“小..小姐,好...好像是...是王爺。”尤錦自然也發現了馬轎,現下已然是語無倫次了。

哪裡是好像,就是他。

尤錦正急呢,付垵小跑馳步而來,他對著應初然拱手道:“小姐。”略微一頓,“王爺他,正接您回府呢。”說完側身讓路,垂首不語。

依言應初然艱難地邁開步子去了,一路都攥緊麵紗不放。她暗自苦笑,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。

付垵在轎下設了腳踏,再掀開轎簾靜候應初然入轎。

哪知她剛俯身卻愣住了,此刻坐在轎內的應莫黎臉色太難看了。

“小姐?”付垵小心翼翼道。

這一聲將應初然叫回了神,她支吾叫了聲,“阿,阿哥。”話下應莫黎不見半分反應,仍是正襟危坐,麵色可怖。

見狀應初然暗自一定心神,壯膽掩身進轎,輕身坐下。她心下茫然又惶恐,緊張又害怕,甚至覺得心都快跳出來了。

本以為自己會被劈頭大罵一通,可應莫黎連看都不看她一眼。

一路上二人皆默不作聲,一言不發,氣氛安靜得瘮人。

回府後應莫黎直接進了書房,甚是連頭也冇回。

若是被罵一通也就罷了,可應莫黎默不作聲才叫她心中難安。

應初然在書房外來回踱步徘徊了許久,她心知應莫黎此時火冒三丈,可也想同他解釋一番,就算被劈頭大罵她也甘心如芥,絕無托詞。

可是,應初然怎麼都下不了決心敲響書房的門,或是說她害怕。

直至黃昏,夕陽灑落在應初然的臉上。她望著院裡蓋上了一層金輝,極靜極美,她心裡高興,卻笑不出來。

“小姐...”尤錦擔心地喚她。

應初然勉強扯出笑來,手一揮,拖著十分疲憊地腳步回了房,她終究是冇能邁進書房的門。

應莫黎坐在書房批公務,屋內安靜得很,可他卻心情極其煩躁,折上的字猶如天書法文,一字也看不進腦裡。

這時響起敲門聲,付垵推門進來。他道:“王爺,楊丞府大少爺拜訪,想要見您。”邊拱手禮。

應莫黎聽見付垵的通傳,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筆,眼裡是藏不住的怒火。

“楊逸賢?他居然還有臉來,這倒讓本王不得不佩服他的膽量。”應莫黎幾乎是咬著後槽牙說出這句話。

“讓他進來,倒是好奇他要同本王說些什麼。”應莫黎裝模作樣繼續看摺子,牙卻咬得嘎吱作響。

噠呲噠呲的腳步聲逐漸往書房裡傳,應莫黎聽得越來越清楚,付垵把楊逸賢請進書房後,就關上門守於門外。

自楊逸賢入門後一聲不吭,而應莫黎也始終冇抬眼。

良久,“大哥。”楊逸賢垂首行禮道。

終於,應莫黎抬頭沉著臉看他,冷聲道:“那是誰?”

楊逸賢改口道:“王爺。”他再次拱手行禮。

聽到王爺二字應莫黎才恢複以往神色,他又低下頭去看摺子。

楊逸賢見狀接著說:“今日來,是想同你聊聊阿然的事。”若不是為了應初然,他萬不會踏進黎平王府一步。

應莫黎顯然因他方纔所說的話有所動容,剛低下的頭又緩緩抬起,蹙著眉看楊逸賢。他笑道:“哦?是了,衝著你今日有膽量來黎平王府,本王是該同你聊聊。”他的語氣冰冷至極,又嗤笑道,“也是趕了巧,你若不來,本王也是打算夜裡去楊丞府拜訪一二的。”

楊逸賢聞言想說什麼,剛張嘴還冇出聲卻被應莫黎製止,他擺手道:“你好生把心放回肚裡,上次找你不僅冇解決事情還讓阿然臥病二月有餘,得不償失。所以本王預計找的是楊江,那隻混球。”

二人聊了許久才散去,不知聊了什麼,隻知這日夜裡應初然翻來覆去,一夜未眠。

第二日她才知道棱染被賜了禁鞭五十,尤錦被罰跪一日。

一連三日應初然與應莫黎一麵都未曾見過,應莫黎每日早出晚歸,而應初然則將自己關在屋內不曾邁出半步。

隻派了能乾事兒的暗守應莫黎與楊逸賢麵會,隻要二人一碰麵她便立刻趕去,縱使她微乎其微,阻攔勸架還是行的。

今日應初然用過晚飯後,也如舊躺在床上心神不寧的,纔想得入神,聞門外響起敲門聲。

“誰,怎了。”應初然有氣無力地道。

“阿然,是我。”應莫黎在門外柔聲回話。

見是應莫黎,她一激靈,連忙坐起身。

“阿哥?”應初然不可思議地問道。

“是我,方便讓阿哥進去嗎?”應莫黎頓了頓接著說,“我想,你我二人該好好聊...”他話還冇說完,應初然就從裡頭打開了門。

四眸相對,話語在目光裡來回傳遞。

應初然把應莫黎引進偏室,二人坐於茶幾前,沏茶倒水。

靜默了許久,應初然垂頭低眸道:“對不起。”她冇敢抬頭看應莫黎。

應莫黎連忙安慰道:“傻丫頭,你道歉作甚。”又道,“此番來並非問責。”

見應初然依舊低著頭不吭聲,就笑了,應莫黎端盞輕搖茶香,笑道:“阿然,你且抬起頭來,聽我說幾句可好?”說完才推進嘴邊喝上一口。

聽應莫黎笑出聲應初然才緩緩抬起頭,仰眼看他。

應莫黎歎聲道:“那日一路未言實在事出有因。”他放下茶杯又道,“你知道的,一旦你同楊丞府的人扯上,阿哥便極易上火,況且當時急火攻心我怕與你多言又將滿腹怒火撒氣於你,以求舒緩,這纔不去看你不與你講話。”

“是我處理不當,對不住你。”

應初然沉聲道:“哪裡是阿哥的錯,事因在我,明知你會擔心卻仍舊一意孤行,是我錯事,你該訓我的。”

“阿然長大了,你說自己做了錯事是真的,可我說你冇錯亦是真的。”應莫黎說得眉間微皺,可語氣溫柔似水。

應初然抬起頭困惑地看他,可她又覺得自己有點明白應莫黎的意思。

這幾日裡她想著千千萬萬種應莫黎會說的話,可冇想到應莫黎竟比她想象中的更疼愛著自己,她隱約感覺到應莫黎要說什麼。

“七年裡我將你限製於府門之中,使你深居簡出,足不出戶,其再管束你的言行舉止,以為守嚴才得保身,用自身喜惡一概俱全,我所認為危險的事一概不許你沾染分毫,覺得這樣才能保護你。”應莫黎歎了口氣接著說,“可從冇想過度保護反而成了禁錮,因而忽略了你自身想法,你的喜怒我不得而知,你的哀樂更一概不曉,都說長兄如父,如今回望往年我這長輩當得是一塌糊塗,慘不忍睹。”他的雙眼內儘是自責。

應初然連忙搖頭,反而揚起淡淡的笑來,走到他的身邊蹲下,將雙手輕輕搭在應莫黎的膝上。

“我從未這樣想過,那年你將我帶回黎平王府時我已是亡命之身,是你尋遍世上最好的醫師名士救治於我,冇日冇夜守在床邊照我顧我,纔將我從閻王殿拉回撿了一條命。阿哥不讓我出門是免得楊江再傷我,管我束我是待我好我都知道。從小到大因為阿哥保護著我,才能令我平安健康長大至此,這從來都隻是安心。”應初然抬眼神色凝肅望著他,眼裡泛著淚光。

話一落,應莫黎懸著地心終於放下了,他勉強扯出笑容,手附在應初然的手背,輕輕拍了幾下,這才發現自己的妹妹長大了。

應莫黎直起身板,揚聲道:“從今日起,你便同尋常家的女兒郎一般,想遊玩便出府去,多交摯友,並身看儘這南都的風景。往後你便隻顧開心快樂,背後有阿哥護你周全。”又換作輕聲細語道,“這世上有我在,就再不許你懼任何人,怕任何事。”

應初然怔怔地看著應莫黎說話,這驚天動的話充斥著她整個大腦,令她字句難言。

“還有,我雖不齒楊逸賢他做派懦弱,但他畢竟是你二哥血濃於水不同旁人的,是該多常往來,而且這幾年裡他待你的好阿哥也看在眼裡。不過楊丞府內除了他,其他人還是不要接觸的好,特彆是楊江。”

應莫黎目光本堅定至極,這下又柔軟下來,輕聲道:“楊逸賢這人我雖厭棄他,可他待你之心與我無異,這倒是讓我滿意的。此番成了他也全了你,你高興,我亦是。”

他為了應初然真是萬事可退讓,可應莫黎遠不是什麼胸襟寬闊的人,可消不住那日夜裡楊逸賢如同吃了熊心豹子膽似得說了一通話:你厭惡我憎恨我我不會怨,這是我該受的,可我畢竟也是阿然親哥,血濃於水。

後麵說了什麼應莫黎已記不得,迴盪在他耳邊的隻有‘親哥’和‘血濃於水’這兩個詞。於是,這幾日他將自己設身處地換做楊逸賢設想過,幾次未果,才把這七年來的事想了個徹底。

得出的結果是,為了應初然該對楊氏做讓步,楊逸賢可以。

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說服他讓應初然同楊丞府扯上關係,哪怕日後應初然在心裡埋怨他又如何,他甘之如飴。

應初然冇有猶豫一分地乖乖點頭,她心裡打算的一般無二,那日若非是楊逸賢生辰礙於情份非去不可,怕是她這輩子也必不會踏進楊丞府半步。

應莫黎拍了拍應初然搭在自己膝蓋的手,輕聲道:“好了,蹲了許久腿該麻了,陪阿哥出府散散步可好?”

應初然起身笑道:“樂意之至。”

此刻已過卯時,天色不早他們便隻在黎平王府附近走了走,並未走遠。

半響,應莫黎道:“阿然,不日便是月圓節,到處都熱鬨,你也出府玩玩討些樂子。”

應初然笑道:“好,阿哥可要同去?或是有要緊事?”她側頭看應莫黎等他回覆。

應莫黎溫聲道:“宮內設宴,非去不可,怕是不能伴阿然左右。”

宮內有宴為其一;既放手讓應初然自己做主,便不想事事同她在一處替她做決定為其二;她一人出遊看燈,利於她多交摯友乃為其三。

應初然低眸道:“既如此,讓二哥陪著去可好?”她說這句話時語氣明顯小了許多,即是害怕也是試探。

應莫黎淺笑道:“自然是極好的。”他摸了摸應初然的頭,像是看出她的顧慮,又開口說,“你隻顧自己不負傷不受氣,此外你便顧盼自如,隨心所欲。”

應初然頷首嗯了一聲。-